通向巴塔耶 & 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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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向巴塔耶 → 作者:[中]張生
色情 → 作者:[法] 喬治·巴塔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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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向巴塔耶

緒言

P23

在巴塔耶看来,这段话是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的核心,即死亡意识不仅是作为主体的人得以产生自我意识的原因,也是人得以否定自己以获得做人的尊严的中介,而巴塔耶所看重的也正是死亡对于人的存在的确立所具有的不可取代的意义… 这也是他写作的唯一的必然性…

而正是以这个死亡观为基础,黑格尔演绎出了他的主奴哲学,即一个自我意识的确立必须以与另一个自我意识的对立为前提,双方都要以针对对方的生死斗争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P31-32

主人就是不愿意屈从于对未来的计划、不注重增长的人,奴隶就是把自己的现在屈服于主人的未来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奴隶将永无出头之日,因为他只是在世俗时间里为主人服务,他同样可以在圣性时间里获得主人享有的至尊性。

这种让人着迷的圣性时间是瞬间性的、短暂的。无论是曾经的主人还是曾经的奴隶,在这一刻,都不再考虑未来,肆意让自己沉醉于当下。不管是劳动的产品,还是别的有用的资源,都被不计代价地毁坏和抛弃,以此求得自我满足的战栗。巴塔耶指出,这实际上就是在挑战死亡,否定死亡,甚至是对死亡的渴求,因为在这一刻,人们已不为将来的生命筹划,而只求一时的愉悦。在这个意义上,圣性时间也可以说是死亡时间,人们敢于迎接和渴望它的到来,就是在冒生命的危险,就是在证明自己的“主人性”或至尊性。与黑格尔不同的是,巴塔耶的个体所冒的生命的危险并不是针对另一个个体时所必然产生的生死搏斗,而是针对物,也即个体生存的保障所进行的“生死搏斗”,更直白地说,是自我意识深处的“主人”和“奴隶”的斗争。

这就是巴塔耶对黑格尔的空间化的主奴关系所做的时间性的改造,它把个体之间的“外在的”关系规约为个体自身的“内在的”关系,把空间的斗争转换为时间的体验,从而这也进入了近现代以来法国哲学家们共同探讨和追求的思想场域:“发扬博德莱精神的当代法国哲学家们,一反传统时间观和历史观以及对于永恒的看法,强调一切基于瞬间,基于当下即是的那一刻;认为出现在眼前的过渡性时刻,才是最珍贵和唯一的至宝。脱离开瞬间,一切永恒都是虚假和毫无意义的。反过来,只有把握瞬间,才达到永恒,因为现时出现的瞬间,才是人生同不可见的永恒相接触的确实通道。瞬间的唯一性,使‘永恒’现实地出现在人的生活之中。也正因为这样,瞬间同时也成为未来的最可靠的历史本身。”巴塔耶追求的也是“瞬间”,不过,巴塔耶对黑格尔的反叛,并不是为了通过瞬间的震颤获得“永恒”,他所追求的是独特的“至尊性”。

P34-36

据此,巴塔耶把至尊性的要素概括为几点:首先就是他从自己一以贯之的花费观点出发演绎出来的,即至尊性所具有的“超越有用性的消耗”的特征;其次是至尊性所包含的对“奇迹”(le miraculeux)的追求,以及其所具有的“神性”(le divin)或“圣性”(le sacré)的特点。

在巴塔耶的心中,奇迹本质上是对死亡的否定,是遭遇死亡却又逃离死亡,是一种突然变为现实的“不可能性”,它其中既蕴含了对神性的尊崇和膜拜,也蕴含了对圣性的感知与体验。至尊性就在对这些要素的追求中体现出来。

此外,至尊性还有另一个非常重要的特征,即其在时间上所具的“瞬间性”的特点…

在内在的经验中,人们会陡然进入一种“非知”(non-savoir)状态,不再为“求知”(connaître)而劳动,也不再因此被奴役,主人和奴隶的划分也在此刻失去了意义。德里达认为,这是巴塔耶的至尊与黑格尔的主人的关键区别,“首先是主人和至尊之间的那种差异。我们甚至不能说这种差异是有意义的:因为它就是意义的差异,是分隔意义与某种非意义的那个唯一的间隙。在黑格尔那里,主人有一种意义。生命冒险乃是意义建构中的一个时刻,是本质与真理呈现的一个时刻。这是自我意识及现象学历史的必不可少的阶段,即意义呈现的必要阶段”。而在巴塔耶那里,生命冒险是为了获得“非意义”的“非知”的瞬间,是为了获得至尊性,成为至尊…在节庆中,至尊不加区别地为自己并且也为他人,花费掉所有人的劳动所积聚起来的东西”。通过花费,通过不计代价的消耗,即为消耗而消耗,人获得至尊性,成为至尊,就在这一刻,所有的劳动都失去了意义,所有因明天而滋生的恐惧和担忧一扫而光,剩下就是不期而至的那个让人“恍兮惚兮”“窈兮冥兮”的至尊性的瞬间。

而且,人对至尊性的追求是个体化的、内在的,它不必像黑格尔的主奴关系所要求的那样,需要外在的另一个自我意识的服从和确证,以获得主人的地位和感觉,他只需自我调节便可获得至尊性。因为,至尊性是个人的,是不可让渡的。

P38-39

科耶夫…:“谁都知道黑格尔的名言:‘凡是现实的都是合理的’。黑格尔被公认为理性主义者。现在考叶维却要展示,黑格尔所做的,无非是要揭示理性——在争取承认的斗争中——的非理性的根源:一个‘自身’要求获得其他人在其如此这般的存有中承认之。考叶维把海德格尔的‘操心忧虑’,嫁接到黑格尔上面,使之成为‘对承认的操心忧虑’。获取承认是从操心忧虑中发源的,这是历史现实,它是一场人类为了一些偶尔甚为可笑的赌注,而进行的直至流血的斗争… 在理性的核心中潜藏着偶然性。不同的偶然性经常流血地相互碰击。这就是历史。”不过,这只是科耶夫的历史,在站在其肩膀上的巴塔耶的心中… 只是在重复和强调黑格尔的发现罢了。他坚定地认为,我们自有另外一种人生和另外一种历史。


章二_巴塔耶的色情思想:色情、禁忌与越界

P140

色情是一种心理或精神的体验,是一种“心理的探寻”,即“内在经验”的一种。最后,色情在本质上是生命对死亡的一种接近和碰触,甚至它就是一种死亡,但它并非真的就是死亡,或者真的要去死,而是想通过死亡来肯定生命,即巴塔耶所言的“对直达死亡的生命的赞许”。

P142-143

巴塔耶认为,人类的思想世界其实是一个理性的世界或“理智世界”,这是一个人类可以认识的世界,而这源于对色情世界的隔离,或者对非科学的非理性的世界的隔离。但是,从总体性出发,这两个世界虽然是对立的,可同时又是互相补充、缺一不可的,就像人虽然有可以把握的可以用理性来分析的一面,同时也一定会有无法把握的非理性的一面,所以,巴塔耶说:“我只将性行为放在一个具体而坚实的总体性范围内进行考察,在这个总体性中,色情世界与理智互相补充,地位平等。”

对于这两个世界的区别,巴塔耶用了一句有趣的话来说明:“思想是没有性别的。”显然,在其看来,思想世界并不依赖性而形成,色情世界虽有赖于性产生却又不止于性。不过,巴塔耶在总体性思想的观照下所构建的世界,除了这两个相互对立的世界,还有一个动物世界。思想世界是人通过劳动否定了动物世界之后产生的,它与世俗世界或实践世界相一致。色情世界则隶属于圣性世界,它试图摆脱自身的动物性与在世俗世界中所不得不受到的奴役,以追求丧失的至尊性。

P143-144

他认为,在色情的构成中,存在两个相互冲突的方面:一是其具有的“纯粹的否定性”(la pure négation),二是其同时具有的“肯定的、诱人的特征”(l’aspect positif,séduisant)。

正是因为巴塔耶对人所具有的至尊性的肯定和人为保持自己的属性而永不停息地追求至尊性的强调,他指出,那种将同类视为物的奴隶制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只是一个“虚构”,因为奴隶是不可能真正地停止做人的,“但是,这个虚构意义丰富,我们的祖先就是借助这个虚构将他们的同类视为物的。虚构主要表现在这个事实中,即人可以是有用的财产、占有的对象和交易的对象。但是当这些人将他们的一部分权利让与自主的总体性的时候,他们同样获得了这个总体性的一个功能,也就是色情功能”(8)。即作为色情对象的人在把自己“有用化”和“物化”的同时,作为补偿,获得了总体性的另外一面,即色情的“肯定的、诱人的”面目。

P145-146

简而言之,“花费”,即指无论国家还是个人,其财富除有一部分用于生产性的消费,以维持人的基本的生存和社会的正常运转外,总是有一部分“过剩”的能量会被有意无意地用于非生产性的消费,而对这部分过剩的财富的使用是“无用的”,它不可能带来任何物质的回报。原因在于其背后起作用的是“损耗原则”。

而那部分注定了要损耗或丧失的“无用的”财富,就是他所说的“被诅咒的部分”。巴塔耶指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物化的妓女正好成为这个“被诅咒的部分”,成为要“损耗”的对象。这刚好给人们提供了某种便利,因为虽然人们的欲望要求尽可能的以及最大程度的“损耗”,但其实,“损耗”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可把握的,而物化的妓女及其可供买卖的色情服务却提供了明确的可测的“损耗”。

如妓女用来化妆打扮的华丽服饰,以及精心装饰的身体和面孔都是财富的直接的化身。巴塔耶指出,这种在妓女身上呈现出的财富和价值却无意中成为耗尽另外一些人的劳动的熔炉。巴塔耶的这个观点,也可说明我们习惯把妓院称为“销金窟”的原因,因为对个人来说,花在妓女身上的钱并不能创造任何效益,进入妓院,也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将金钱化为灰烬,却并不能带回什么有用的东西。

P146

色情的出现与实践世界即人的思想世界的出现密切相关。人通过劳动对自然世界进行否定,从而实现了与动物分离并得以建立崭新的世俗世界。这个世界充满了各种“禁忌”,这些禁忌的核心在于对人具有的动物性的掩饰和否定,那些具有强烈动物性色彩的特征与行为,如排泄、性欲、死亡等成为禁忌的对象。出于自我保存和生殖需要,在这些禁忌中,人们还是给人的性欲和性行为留下了一个比较大的空间。而巴塔耶认为,在这个允许的范围内发生的性欲及性行为,实际上并不是色情活动或并不被视为是色情的。

P150

显然,把狂欢作为一种越界的形式是容易理解的,因为人们在狂欢时,醉心的活动就是那些日常生活中被视为异端的和不被允许的活动。巴塔耶把婚姻也作为一种越界的形式,“婚姻是一种缩减了的越界形式——它是最小的可能的越界” … 它本质上是一种规则允许的越界。首先,婚姻与献祭类似 …

P154

显然,这三个世界的发生和展开需要一个源始的动力,巴塔耶将之归于人天生就有的“否定”能力。这是人的一种根本的能力,也是驱动人走出自然成就自我的力量之源。黑格尔强调人的最重要的能力就是否定,尼采也曾把人描述成一个永不停息的充满否定的冲动的存在。

P158-159

但巴塔耶随之深刻地指出,其实我们很难确定到底是因为我们对这些污秽的东西感到厌恶才觉得它们的气味难闻,还是真的是它们自身的气味让我们难以接受。此外,巴塔耶还引用了圣奥古斯丁的话,“我们在粪便和尿液之间诞生”(25),以说明我们诞生之初的状况。

他强调,小孩起初对这些排泄物的反应并不像大人那么激烈,如对自己的大小便并不厌恶,对其气味也没有任何反感等,但我们会对其进行坚持不懈的教育,为其洗澡穿衣等,保持洁净,让其对这些东西产生厌恶,直至让这些厌恶成为“人性”的一部分。巴塔耶对此进行了质疑:“但是我们不知道,是这些我们所来自的污物本身不堪入目,还是因为我们来自这些污物,我们觉得它们不堪入目。显然,我们对自己来自生命,来自肉体,来自血腥的污秽感到不快。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我们可以认为,我们从其中分离的活生生的物质就是我们厌恶的首要目标。”

建立在这种对排泄物的厌恶之上的禁忌就是“清洁的禁忌”(les interdits de propreté),由此产生了对“文雅”(délicatesse)的追求。

P169

“我们厌恶自然的基本意义是什么?我们什么也不愿依赖,我们回避肉体的诞生地,由衷地反抗死亡的现实,普遍地怀疑肉体,也就是说,怀疑我们身上偶然的、自然的、不持久的东西,这对我们每个人来说,代表了某种活动的意义,这种活动促使我们以远离污秽、性功能和死亡的形象看待人。”(47)在这些厌恶动物性的活动中,巴塔耶认为宗教的表现最为典型,其基本上就是通过否定人对自然条件的依赖和喜好,来指导并强化人的精神属性,以脱离所谓野蛮状态。

P175-176

在总体性中,主客体最终是以融合为目标的。如在情人们的“拥抱”中,就可以看到这一点。巴塔耶指出,当自视为孤立的个人在与另一个个人拥抱时,其欲望的对象就是“存在的总体性”,即“宇宙”。只不过,此刻宇宙是以被拥抱者的形象出现的。

一句话,欲望的对象是宇宙,宇宙以她的形式出现,在拥抱中她是宇宙的镜子,我们在镜子中反射自己。


色情

第一部分_禁忌與僭越

————_內在體驗中的色情

我甚至要说,通常在宗教态度中,有一种极度渴望匆忙获得答案的态度,因此宗教具有了思维简单的意味。完全不知情的读者看到我的著作的开头会误以为此著作是智慧的冒险,其实我的意图是进行不断的尝试,让精神超越哲学和科学,或者必要的话要通过哲学和科学的道路,去探索一切能够开放的可能性。

如果色情被禁止,如果我们事先就已拒绝色情,如果我们已经从色情中解放出来,那就不会造成问题,但是如果科学(就像科学经常做的)禁止明确被证实是科学的基础的宗教(道德宗教),那么我们就无法继续合理地反对色情。我们不再反对色情,我们必须不再将其变为一个东西,一个外在于我们的物。我们必须将色情视为我们内部的存在的运动来考量。

但是,我们在僭越禁忌时感受到焦虑,没有焦虑感,禁忌就不会存在:这就是原罪的体验。体验将人带向达成的僭越、成功的僭越,体验同时又维持着禁忌,为了享受禁忌的乐趣而维持禁忌。色情的内在体验要求体验者具有对焦虑感的敏感性,因为焦虑是禁忌的基础,并且这一敏感性必须强于引导其违背禁忌的欲望。这就是宗教敏感性,总是与欲望和恐惧、强烈的快感和焦虑息息相关。

————_與死亡相關的禁忌

自然本身就是暴力的,哪怕我们变得理性,也会有一种新的暴力再次控制我们,并非自然的暴力,而是一个理性存在个体的暴力,理性存在个体企图服从,但是抵抗不住内心不受理性控制的冲动。

在我们的生活领域,暴力战胜理性时,过剩便表现出来。劳动需要不停地计算劳力进行管理,与生产效率相关。劳动需要一种理性的指导,将节庆祭典中,还有通常在玩乐中释放出来的汹涌情绪放在劳动中是不合适的。如果我们不能抑制这些冲动,我们就无法劳动,而劳动正好引入理性来抑制冲动。

劳动向那些控制情绪的人承诺之后会得到好处,对今后利益的兴趣是毋庸置疑的,除非只在乎当下。

多数情况下,劳动是一个集体的工作,而在专门用来劳作的时间里,集体必须反对这些容易传染的过剩情绪,因为在这样的情绪中,除了立即陷入过剩之外什么也无法留下。也就是说受暴力支配。而且,一部分投身于劳动的人类集体通过禁忌定义自己,没有这些禁忌,人类集体就无法变成劳动的世界,人类集体本质上就是劳动的世界。

暴力被引入一个它可以去毁灭的世界,而死亡是暴力的符号 … 中断了日常现实中持续的规范,暴力打击的对象死后依旧可能受到暴力威胁。暴力甚至包含一种有魔力的危险,可以在尸体上通过“传染”起作用。死者对于其他生者是一种威胁:生者将其埋葬,不完全是为了保护他,更多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传染” … 最常见的情况是,进入暴力领域的死者本身在生者眼中具有了无序的性质,而他的白骨最终表明他得以安息。

————_與生殖相關的禁忌

我们只能说,与劳动相反,性行为是一种暴力,作为瞬间冲动,性行为可能会妨碍劳动:一个劳动的群体在劳动时不能受自己的意愿支配。因此我们认为,从最早开始,性自由就应该是有限的,我们应该将这一限制称为禁忌,但是我们无法明确说出这种限制在什么情况下适用。我们最多认为,从一开始,劳动的时间就限定了这种限制。